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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們的大士抓我來做什麼?」紋巾淡淡道,聲音縹緲而虛幻不實,卻讓人能夠字字句句聽進耳朵裡。

兩側服侍的仙童互看一眼,對這一百零一次的問題回以第一百零一次的答案,「大士囑咐,施主安心住下便是,其他多餘的問題,就請先擱在一邊罷。」

對於他們一百零一次的默契,紋巾表示了解的低下頭,繼續翻書頁。


一月餘了,這坐擁一座山頭為居的神尊時不時就前來看望,派來的童子,名義上說是服侍自己,實質上只是要看顧她,別讓自己跑掉。

她沒有想跑的念頭,更沒有大吵大鬧,只是安靜的看書、看風景,定時規律的起床吃飯,沒有異狀,完全的正常。

她溫順的當作自己在度假,這個闊少爺(有錢閒神)只是一時興起才把她抓來供著,沒有不妥。




聽話得,讓傲壏心焦,也心虛。

「今天那廖施主,仍沒有逃跑的意圖嗎?」傲壏做完晨修,一身的神清氣爽,只是這樣的好感覺沒能搭上一副好心情。 

「回大士的話,沒有。」仙童必恭必敬,手裡捉著擰好的絲巾為傲壏擦汗。


沒有?




他感到些不自在,揮手要仙童停下,「替我通報,我去望一回那女施主。」

眉宇間的褶痕自從那廖紋巾來了以後便日漸加深,其實自己也不全然了解是怎麼回事。

她的乖順異常,讓他起疑,卻也感到內疚,即使他不清楚這是故佈疑陣,或是心存信任。

不知怎麼地,他覺得這女人相信著自己不會害她,雖然抱持著警界與些微的討厭,但是這女人沒有因為自己被抓走感到不安。




為什麼呢?




他撫撫自己的臉皮子,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容貌姣好,讓人信任?還是因為這女人是個膚淺之徒,對長的帥的人沒有戒心?

不管怎麼樣,他不習慣,其實不習慣的理由太多了。

他沒有擄過人,自昇仙以來沒有作姦犯科,為非作歹。

謹遵那個人的教誨,他當個好仙神,說是滿朝神佛的榜樣也不為過。一切一切的異常溫順都是因為那個人,那個捨己救人、救苦救難的...

「大士。」仙童的出聲提醒打斷了他的思緒,他甩甩頭,邁步走進紋巾所在的偏宮──榮安府。

進門,他瞧見滿跪的童子,但他沒有看見紋巾。



「廖施主呢?」他問。


一名仙童正經的起身,戰戰兢兢地應答道,「那女施主在後花園翻書冊,小仙去過了,她說...」

「說什麼?」傲壏挑起好看的眉。

 「女施主說...誰都別煩擾她看書。」小仙越說越小聲,單薄的身子輕顫著,只怕聲音大些便會不小心惹惱這看似好相處,其實劣根性深埋的主子。



大士可是很易怒的!



「恩...」他呻吟一陣,逕自越過眾小仙童,有些陌生又隱約熟悉的走向久曾未近的後花園。

仙童們奇怪的看看主子,又互相看了看,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好。

「可以起來了嗎?」一名入宮較為資淺的童子,輕聲的問向一旁的仙童姊姊。

「傻瓜,主子喜怒無常,咱當然是先跪著呀!」那仙童一副受不了的回應,表情頗不以為然。

其他童子們聽了她們的話,也順勢解了心中的問題,一干童子就這樣跪著,等著歸來的傲壏下令離去。







* * *







「廖施主。」


她正翻著書頁,本來靜謐的後花園突然出現女人以外的聲音,她心頭一驚,手上的書就這樣掉了。

「噢,大士。」她轉頭,看清楚來人後,安慰似的撫撫胸口,彎腰撿起地上的古書。

這本書寫的不錯,雖然很破很舊了,又都是些文言文。但不懂的可以問童子,或者自己推敲推敲,不懂的,也就懂得了。

「今天比較早呢。」她臉皮上客套一笑,嘴裡也客套著。



早?



「廖施主所言何意?」

「你今天來的比較早呢。」紋巾拍拍旁邊的石凳,招呼著傲壏過來坐下,「這幾天你都是在黃昏時分過來的,今天的你來的比較早,我才剛吃完早餐你就過來了,也害我嚇一跳。」她俏皮的吐吐舌頭,惹得傲壏一陣羞紅。




這妮子,怎麼就不敬敬自己是個神?

每次跟她說話都這樣輕挑,傲壏不喜歡臉上的紅潮三不五時就因為這來路不明的女人氾濫。

這可不是自己不敬業(神?職業?),他已有百餘年沒有接觸凡間女子,自然是不大習慣。再說了,即使是凡間女人,在他那個年代,哪個不是小心謹慎,相夫教子的婦道人家、黃花閨女,哪有女人跟她一個樣,動不動就叫男人到身邊坐下的?


心裡雖然有些無奈,但傲壏還是走近紋巾身邊,只是石凳子他沒坐下就是了。


「廖施主,這幾天住的可習慣?有無不妥之處?需不需要本座給妳打點些什麼呢?」他正經的提問,眼睛直視紋巾的眼睛,視力極佳的他看見自己的倒影。

「很好很好,但我有個問題,不知道可不可以問?」



問題?



「願聞其詳。」

「你抓我來這裡做什麼?」她說。

那聲音輕輕的,細細柔柔的,跟平常沒有什麼不一樣。但傲壏聽了,居然愣了愣,半晌沒有回答她。







她怎麼問了?

之前不是都問童子的嗎?

怎麼今天問起來了?





搜索的腦袋裡預先備好的所有理由,他不知道哪個用的上。

只知道,一個小小的聲音對他警告著:




為什麼不說話?你再不說她就要起疑了!

不知道...

不是很多理由嗎?你可是神吶!神要的做的事情還要跟個凡人報備嗎

是這樣嗎...

不要再沉默了,就算你直接說你要捉她煉丹她也沒法子頂撞你的!

我明白!可是...





「大士?」紋巾提醒著。

「我...」他艱難的開口,想著辦法該怎麼接那個問題。

但紋巾卻阻止了他未完的斷續,問道,「大士不必想了,我知道...我是來...給你做丹藥的吧?」

傲壏在毫無心理準備的狀況下被說出心事,心中竟有些莫名的愧疚與不快,索性別過頭,不看紋巾。

見傲壏不語,她又道。

「可是為了猝死的...」紋巾的聲音越來越小,但傲壏過人的耳力還是讓他聽得清楚了。

聞言,傲壏一震,空洞的說出不應該的話來,「妳怎麼會知道...」猝死的那名神尊?




慘死的『她』。



紋巾的臉色黯淡了下來,聲音渺弱的說,「我以前聽殷柳說過,他說天上很多神要抓我練補做丹...」

她低頭,把玩細白的指節,「我一個人在這很無聊,時不時想起大士曾說過的話。」當你提及某位神尊時,流露的心傷瞞不了人。

她沒膽說出口的是,不知道為什麼,自從住進榮安府以後,她的氣息一天比一天流暢,身體的活力更像是新挖的泉水源源不斷。這樣的變化雖然令她訝異,但因為沒有造成什麼不適或不便,也就沒有多加在意。

直到有一天,對凡間的渴望與思念終於爆裂開來的她,猛力衝向禁錮她出竅元神的神界,意外的發現平時堅硬如鐵的結界竟恍如薄紙一般,輕易被自己突破。

驚喜之餘,她沒有在意為什麼自己可以,回家心切的她,一心只想趕緊離開這裡。想找出這座神居的大門所在,會故人一面。

但神居實在太大,她沒頭沒腦的胡亂瞎闖還是沒有一點收穫,在無意之間,她來到了傲壏的寢宮。

初見這座過於華麗的寢宮,紋巾沒有把它當作房間,反而欣喜的以為這就是大廳,而大門就近在渠呎。


於是她往裡面飄...飄...





她聽見了傲壏的心聲。




『什麼?這是誰的聲音?難道有人在這裡!』

紋巾心一怕,趕緊躲在一根大柱子後面,但傲壏的心聲沒有停止,反而因為紋巾停下來的緣故而更加清晰。


「對不住...我對不住妳...」



『這是...大士!』


她探頭,果然看見傲壏醉醺醺地倒在榻上,衣衫凌亂的樣子,顯然是因為想要就寢的他,被身上的衣物纏身而感到有所阻礙,進而撕扯造成的。



『只是說些夢話吧?』



她想,心中提著的一口氣總算可以稍稍放下來。

既然這大士正在夢鄉遨遊,那她就識相一點,快快離去才是正事!

紋巾對暸無意識的傲壏做了個『掰掰』的手勢,想再往前走,豈料卻在三步過後停了下來。

奇異的,她回頭,表情陶醉的望著傲壏,身體也不自覺的飄向他。

沒有咒縛、沒有神術。她不由自主的靠近再靠近,渾然忘我、表情迷醉。

像是看見戀人一般的嬌羞,又像是望見久違友人的重逢喜悅,也許其中還夾雜了對家人的關懷與感念,更少不了厭惡與憎恨。

用如此複雜的感覺與情緒靠近,她說不出話語,只能飄近。


可以說這像是一種催眠嗎?

不,與其說是催眠,更像是一種求偶,而她被這深深吸引。



『是香氣,好香好香的氣...』


香到她無法忽視的氣息,也無法自制。

濃烈的哀傷與想念組織這樣的甘苦;無法及時給予的愛情與坦白交雜成酸甜,這樣複雜的依戀與她對殷柳的思緒產生共鳴,迫使她離不開這樣的美好,想要用力呼吸,想要吸乾、榨乾這些香氣。


『好香...怎麼有這麼香的味道...』


她像夢囈般開口,落腳在榻前,迷濛的眼睛睜開,她看見傲壏,同時也看見傲壏所做的『夢』。


『這就是香氣的源頭啊...』


她靠近那一團顏色變化的發光體,輕緩的、不自覺的...







踏進了傲壏的夢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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