幽靜地

「滾！妳這種不要臉的東西不是我王家兒女！給我滾！」手持藤條，那個女人滿臉淚痕，用不明的怒意把我驅趕出家門。

所以，以後這再也不是我的家。

「當然。」我用僅有的尊嚴傲然挺直背脊，對過往曾是我母親的那個女人這麼說，「我王瑤不會再回來這裡，但我會活下去，跟我的孩子一起。」

似乎是孩子二字刺激到她，她直接把籐條扔出門，大吼。「滾！」

所以，我離開了這裡。永遠別離養育我十七年的地方。


因為我未婚懷孕了，我不要臉。


「小搖。我、我爸媽說，他們可以出錢處理小孩...小搖，對不起...我爸媽實在說不通...我...」我伸出手，給了這男孩一個響亮的耳光。霎時，他兩眼瞠目的瞪著我，好似我的頭上生了角一樣不可思議。

「沒想到我會打人？你以為平常看起來乖乖的女孩子出了事情就只會哭嗎？」猛然揪住那個懦夫的衣領，我狠狠道，「錢，當然要給！不過我要的不是手術費，我要贍養費。不多，四百萬就差不多了。」

就在此時，一對中年夫妻從暗處奔了出來，一開口就是對我大罵。「妳這賤女人！給妳錢把那小雜種弄掉就不錯了，不要不知好歹！賤女人！破女人！還敢打我兒子！？敢打人就要付出代價！我要告垮妳！」

面對這兩個躲在暗處觀察的狗夫狗妻，我用比他們更大聲的音量這麼回應。「告我？哈！去啊！妳去啊！我跟王家沒有干系了，讓我媽跟你談恐怕不只四百萬這個數字，再說你兒子把我的肚子給弄大了，今天且不論你們只打算出個兩萬三萬要我拿孩子真是夠無恥囂張。居然還要告我？要知道依照現今法案，半強迫墮胎是犯罪，妳剛剛罵我的那些最多構成公然侮辱。要告可以！我頂多賠妳們點錢了事，你兒子可是要給記上一個汙點還要關的！白痴！」

那兩夫妻震懾住了，久久沒有再開口，只是看我。

而我，隨手在白紙上刷刷寫了個數字，遞給他。

「四百五十萬。十天後匯到我的這個帳戶裡面，要不，我也可以不要這個錢。你們就等王家的人來跟你們敲竹槓吧！」語畢，我走了，算是逃走了吧。



處理好兩邊的事情以後，我躲到很遠、很遠的一處公園。

蹲下身子，輕輕撫上還沒有起色的肚皮，不同方才的氣勢凌厲，此刻的我淚如雨下。

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接下來的分分秒秒，我開始對腹中的孩子說話，儘管它不會聽懂，也不會回應。


「寶貝，我叫小搖。...我是媽媽唷。」

「寶貝，你在聽嗎？媽媽...媽媽想跟你聊聊天。」

「...寶貝，其實，我好怕。我好怕以後要怎麼辦？」

「去找你爸爸的時候，我以為他會告訴我，他會履行承諾...我以為，他會跟我認識的他一樣有骨氣、有擔當，陪我渡過一切。」

「回家的時候，我期望，我期望媽媽不會罵我、打我、趕走我，我只寄望她能輕輕拍拍我的背，告訴我她會支持我。」

「但是...沒有了...我只剩下你。」

「媽媽好傻對不對？儘管你不一定喜歡被我生下來...可是...」

「可是媽媽發現有你以後，就沒有辦法湧起拋下你的念頭，媽媽想看看你的臉、你的手...我想聽你叫我媽媽。」

「對不起...是媽媽太任性了...你會不會恨我？寶貝？」

「寶貝....」



其實，如果可以。

我多想把小孩拿掉，過完剩下的生命。

學這次乖，安分守己的活下去，頂多心中有個小小陰影，但時間會讓我漸漸沖淡記憶。

不要讓媽媽知道這件事，聽那個伯母的話，收下那筆錢，其實會更好...很多事情不是光有骨氣跟毅力就可以完成的。

生下孩子，讓兩個人吃苦。更重要的是我不知道我養不養的活...



但是，我是媽媽。

我的孩子就在肚子裡面，他會長大茁壯、他會牙牙學語然後叫我媽媽、他會上學讀書，就跟我現在一樣。

我好感動，好像我已經看到那些發生在眼前。

我的孩子，為什麼就該被抹滅掉呢？

我好想...好想讓我的孩子活下去...想看他娶妻或嫁人，想看他開心的笑。

大家都覺得我是小孩子，小孩子不懂事。

但這些無法向別人說明的心情是哪裡來的呢？這種溫暖的感覺...在我每每撫上肚皮的時候。
 




「寶貝...媽媽愛你...」

我還是蹲著，並且淚流不已。

或許不被接受與被唾棄的態度與言語也是讓我傷心的幫兇也不一定。


我，只是...

想留住他，留住我的小生命而已。